每天早晨 8 点一踏入网点,林静的脑海里便会出现两个让她熟悉的担忧——贷款从哪里来?会不会有贷款收不回来?
在 6 月最后一个工作日,这种焦虑达到了顶峰。林静告诉第一财经记者,今年的贷款市场竞争十分激烈,拼命跑业务能拿到的信贷单子寥寥无几,而贷出去的款今年已经有两笔逾期了,她的绩效奖金正在一步步“缩水”。
更让她感到疲惫的是,工作时总被一股无形的矛盾感牵扯。一方面,网点的贷款任务越来越重,在各种“军令状”下,她必须想尽办法找到更多的客户。但银行对贷款逾期的惩罚也在加码,“倒逼”她不得不更谨慎地寻找客户。
“这种感觉就像踩着平衡木冲锋,谨慎过头就拿不了冠军,而急于冲锋则随时可能摔下去。”在林静看来,在风险和收益的平衡中,没有人过得轻松。
林静的困境是当前信贷经理们的一个缩影。近年来,商业银行净息差不断收窄的情况下,为维持营收,银行希望“以量补价”,设定更高的增量目标,而这些目标压力正以各种形式传导到基层的信贷经理身上。
**缩水的业绩和上涨的指标**
林静就职于广东一家农商行,今年是她做信贷经理的第五个年头,也是最难的一年。
在她印象中,入行之初,信贷经理大多掌握主动权,客户排着队等待放款。只要勤奋点,大部分时间,完成自己的 KPI 并不是大问题。
但这两年,即便贷款利率不断内卷至低点,她每天早中晚都在联系和维系客户,但付出的努力却溅不起多少浪花。今年已经过半,她全部业绩加起来还抵不过之前一个季度。
业绩的缩水直接反映到绩效上。林静告诉记者,在她所在的银行网点,一笔 10 万元的贷款,假设一年利息 0 元,提成比例是 2.5%左右,也就是 100 元。客户经理提成 50%,即 50 元,这部分资金还需要看业绩指标的完成情况才能兑现。而随着业绩下降,今年上半年,林静到手的提成收入较去年同期减少了近三成。
雪上加霜的是,业绩缩水,但分配到她身上的贷款指标却不减反增。“指标每次增加得不多,但市场竞争实在太激烈了。”她说。
与林静的经历类似,吴寒今年一季度的工资基本是“保底”。入行不久,吴寒在资金和经验积累相对匮乏的情况下就开始了信贷的“困难模式”。他所在的银行网点在今年开门红阶段设置了各种考核指标,完成不了直接影响绩效。
对他而言,完成所有指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,能做的就是增加拜访客户的时间或月末求助亲戚朋友。
事实上,银行业业绩已持续承压,开拓增量客户变得愈加困难。中金公司研报称,预计 2024 年第一季度,上市银行营收同比下降 4%,净利润同比增长 1%,盈利增速较 2023 年继续走弱。
以国有大行为例,根据第一季度财报,工商银行、农业银行、建设银行、中国银行的营业收入分别为 2198 亿元、1445 亿元、2009 亿元、1608 亿元,同比下滑 3.4%、1.76%、2.97%、3%。
银行净息差持续收窄。根据国家金融监管管理总局披露,继去年四季度末商业银行净息差首次低于 1.7%,达到 1.69% 后,今年第一季度,商业银行净息差进一步降至 1.54%。
息差承压导致净利息收入下降。截至第一季度末,国有大行中,工商银行、农业银行、建设银行、中国银行的利息净收入分别为 1614 亿元、1445 亿元、1497 亿元、1127 亿元,同比下滑 4.61%、0.74%、2.19%、3.94%。
“在净息差逐步收窄的情况下,为维持营收,银行努力争取扩大贷款业务规模。”一名银行内部人士分析指出,在此背景下,一线员工的压力剧增,贷款指标不断上调。
逾期的担忧
对于银行信贷经理而言,比完不成指标更可怕的是经办的客户贷款出现逾期。
在一家国有大行工作的李伟明显感受到,今年逾期的客户悄然增多。今年以来,他已处理三个逾期客户,而在往年,可能一年也碰不上一个。
其中,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笔经营贷逾期。2019 年,他经手的一笔经营贷,抵押房产价值 80 万元,当时老板声称用于扩大厂房规模。李伟还曾拜访过厂区,但空闲的机器让他预感不妙。今年 3 月,这笔贷款开始进入催收流程——客户逾期 5 天需要电话催收,10 天实地走访,两个月就要移交起诉资料。
李伟因这笔客户经营不善产生的不良贷款被罚近万元。在他看来,逾期就像一颗隐藏的雷,大多时候不会爆发,但一旦爆发就会造成严重损失。
在“不良”压力的逼迫下,信贷经理们选择了更严格的风险控制。在满足银行贷款硬性准入标准后,信贷经理们有一套自己的隐性筛选标准。
林静谈到自己的业务心得时表示,贷款流向的行业很重要,某些行业风险特别大,例如近两年兴起的奶茶和直播创业,管理不善很容易消耗贷款资金。
贷款人的婚姻状况、家庭情况、学历、职业等细节都需要审查,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以后逾期的“伏笔”。但即便尽了最大努力控制风险,她也无法保证一定不会出现逾期。
事实上,从行业整体数据来看,今年银行不良贷款率并未出现明显增长。国家金融监管管理总局数据显示,第一季度末,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 3.4 万亿元,较上季末增加 1414 亿元;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为 1.59%,较上季基本持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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